
图为修葺一新的孔清祠(外大门)
在闽西连城的层峦叠嶂间,庙前镇庙前村如一枚温润的玉佩,静卧于青山绿水的怀抱。村中一座青砖黛瓦的祠堂——孔清祠,像一位穿越时空的诗人,将百年风云凝成檐角的风铃,在岁月的长风里,吟唱着革命与信仰的史诗。
推开孔清祠斑驳的木门,时光仿佛被揉皱的宣纸,缓缓展开1928年的寒冬。那夜,中共连城临时县委在此秘密成立,油灯的微光在青砖墙上跳跃,将革命的火种播撒在闽西大地。祠堂的砖木结构,原是宗族祭祀的庄严:下厅、上厅面阔三间,梁架间雕刻着龙凤呈祥,山墙上绘着“八仙过海”的图案,每一笔都浸透着对先祖的敬畏。然而,当历史的巨轮碾过,这些精美的纹饰成了掩护革命的屏障——党员借着祭祀的香火传递情报,在雕花窗棂后密谈计划,将祠堂的每一寸空间都化作反抗的战场。
1929年5月21日,红四军的马蹄声踏碎晨雾。毛泽东、朱德步入祠堂,与傅柏翠、曾省吾等闽西地方武装领导人围坐于上厅的方桌旁。他们的目光穿透雕花窗棂,望向远处龙岩城的方向。攻打龙岩城的决策在此落定,如一声春雷,震醒了闽西沉睡的土地。祠堂的墙壁上,至今保留着红军战士用石灰与炭笔写下的标语:“没收土豪田地”“建立苏维埃政权”。字迹虽已斑驳,却仍清晰可辨,像一道道刻进历史的伤痕,又似一簇簇燃烧的火焰。当年,战士们或许正握着简陋的武器,却怀揣着改变世界的理想——这些标语,是他们的誓言,是信仰的印记,更是孔清祠最珍贵的“文物”。
孔清祠的命运,是时代浪潮中的一叶扁舟,随波逐流却始终未改其魂。革命年代,这里是党组织的秘密联系据点,是红军的指挥所;和平时期,它化作育人的摇篮——庙前中心幼儿园的童声曾在此回荡,庙前学区的书香曾在此弥漫。我曾听一位老教师回忆,他参加工作第一天,便是到孔清祠一侧的学区报到。那时的祠堂,既是革命的纪念馆,又是生活的舞台:孩子们在标语墙下追逐嬉戏,教师在上厅的方桌前批改作业,革命的记忆与日常的烟火交织,谱成一曲独特的时代交响。
2011年,孔清祠迎来第一次抢救性修缮。工匠们像对待初生的婴儿般小心翼翼:他们用细毛刷拂去梁架上的尘埃,用矿物颜料修补山墙的彩绘,让褪色的“八仙”重焕神采,让开裂的龙凤再次展翅。2022年12月,它被列为连城县第十二批县级文物保护单位;2025年,又成为红色美丽村庄试点村项目的重点保护对象。从革命遗址到教育基地,从学区旧址到文保单位,孔清祠的身份不断嬗变,却始终未改其魂——那是一种对历史的敬畏,对信仰的坚守,对未来的期许。它像一本翻开的书,每一页都写着不同的故事,却共同指向一个永恒的主题:传承。
如今的孔清祠,是福建省党史教育基地,是红色旅游的打卡地,更是研究闽西革命史的“活化石”。走进祠堂,展柜里的旧物件诉说着往昔:泛黄的文件上,墨迹已泛蓝,却仍能辨出“土地革命”的字样;生锈的枪械上,铜绿爬满枪管,却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枪声;褪色的军装上,补丁摞着补丁,却藏着战士们对胜利的渴望。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故事,每一处都镌刻着一段历史。游客们驻足凝视,孩子们侧耳倾听,老人们指着标语回忆青春——孔清祠不再是沉默的建筑,而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。
我曾见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,在“建立苏维埃政权”的标语前久久伫立。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字迹,仿佛在触摸那段炽热的岁月。“我父亲曾是红军连长,”他轻声说,“父亲常讲,当年在祠堂里开会,外面是敌人的哨兵,里面是燃烧的希望。”老人的眼神里,有追忆,有自豪,更有对下一代的嘱托。或许,这正是孔清祠存在的意义:它不仅是一座祠堂,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,一种文化的传承。它告诉我们,革命不是遥远的传说,而是流淌在血脉中的基因;信仰不是空洞的口号,而是刻进骨子里的力量。
走出孔清祠,夕阳的余晖洒在祠堂的飞檐上,为青砖黛瓦镀上一层金边。远处的青山依旧苍翠,近处的溪水依然潺潺。毛泽东、朱德曾经在此运筹帷幄;如今,孔清祠依然守护着这片土地。它像一位历史的讲述者,用沉默的砖木、斑驳的标语、精美的雕刻,向世人诉说着闽西儿女的英勇与坚韧,诉说着革命理想的炽热与永恒。
祠堂外的广场上,一群少先队员正在举行入队仪式。他们举起右手,庄严宣誓,红领巾在胸前飘扬,像一团燃烧的火焰。这一刻,孔清祠的标语与孩子们的誓言交织在一起,历史与现实在此碰撞,过去与未来在此对话。我忽然明白:孔清祠从未老去,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——在孩子们的眼中,在老人的回忆里,在每一个心怀信仰的人心中。
孔清祠,这座藏在闽西山坳里的祠堂,是革命的丰碑,文化的瑰宝,更是我们心灵的归处。在这里,历史不是尘封的往事,而是活着的传统;信仰不是抽象的概念,而是具体的行动。它守望着这片土地,守望着我们的信仰,更守望着中华民族的复兴之梦——而这一切,都将随着时光的流转,永远延续下去。(杨清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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